仰止-

胡写乱写,随便写写

【雪璧】满庭芳

准备好了没有,我要开始给连城璧涂黑色粉底了哈!


第二十章、母子


  风起,秋意渐浓。

  秋风卷落叶,落叶满泉城。

  桌上添了两件点心,一碟如意酥,一碟酥皮鲜肉月饼。

  这是韦商最爱吃的糕点。

  严父,慈母,娇儿。幸福的生活,和睦的家庭……无限的回忆,无限的美好在这一瞬间,齐齐涌上韦商的心头。

  记忆是永远不会改变的,无论身边的人怎么变。

  这四年来,不管吃了多少苦,韦商都不曾落一滴眼泪,但此刻,她忽然捂住嘴巴,失声痛哭了起来。

  倘若连城璧不假辞色,厉声质问她这几年都去了什么地方,做了什么事,为什么不会家,也许韦商的心里还能觉得好过一些。

  毕竟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给丈夫报仇,没有一点拖累儿子的地方。

  但连城璧却一句话也没有说,他虽然看上去很有风度,那么有修养,没有半句怨言。可是身为连城璧的母亲,韦商心里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。

  因为在父母相继离去,独自支撑无垢山庄的这四年里,她的儿子长大了。

  韦商看得出来,连城璧并没有像表面上一样温柔敦厚。

  就连面对他自己的母亲,他也丝毫没有放下戒心。这个发现就像一根长长的针,狠狠地扎进韦商的心脏。

  你若是韦商,看到自己的儿子态度疏离淡漠,还不如对待傅红雪时友好,难道不会生气,愤懑?

  韦商简直恨不得立刻死去。

  她宁愿死,也不想看到这么陌生的连城璧。

  “城璧心里竟然如此怨恨我吗?”

  “可我这么做,难道不是为了维护无垢山庄的名声?人心难测,世情险恶,如果叫人知道,城璧的父亲是被跟随了二十多年的管家暗杀的,无垢山庄的威名岂非要毁于一旦?”

  “城璧从小听话懂事,顾全大局,他一定能够体谅我的苦心,为了无垢山庄,暂时委曲求全。”

  韦商终于又冷静下来。

  一个人若是连保持镇定都做不到,总是难成就什么大事的。

  但不知道为什么,韦商心里总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。

  久别重逢。

  连城璧微笑着,慢慢地伸出手,握着一块洁白柔软的手帕,温柔的擦干韦商脸上的眼泪。

  他并没有出言安慰母亲,因为他实在不知道究竟该怎么面对韦商。

  他从不曾怀疑过母亲死讯的真假。

  父亲连非鹤死的时候,三更半夜,夜色深沉,他虽然还没有休息,但他同样也没有及时发现家中的异常。既没能救出父亲,也没有看到母亲。

  连城璧甚至不知道他的父亲是死在从小照看他长大的老管家手中的。

  那晚,存禧堂突然燃起熊熊大火,火爆声如惊雷,间杂呼喊声,泼水声。开始的时候,还有几个人敢去救火,可是等到火势蔓延后,连靠近的人都渐渐少了。直到现在,连城璧对武林大事虽已了如指掌、如数家珍,但存禧堂起火的原因,他始终没有查出来。

  连城璧赶到存禧堂时,那里烧的只剩下两具焦黑的尸体。

  谁能想到,本该葬送在那场大火中的纪生华竟然毫发无损。

  她既然还活着,究竟为什么要和无垢山庄不相往来?甚至还要对连城璧隐瞒身份?

  连城璧猜不出答案。

  他当然也不会问。

  这四年里,韦商既然一次也没有出现在连城璧自己面前,那么想必她并不愿意自己知道这件事的内情。

  别人不愿意说的,连城璧绝不会主动询问。

  这是连城璧向来恪守的处事方式。

  连他自己的母亲也不例外。

  连城璧叠好手帕,放在桌子上,轻声道:“我很快就要离开济南了。”

  韦商沉默了片刻,勉强道:“我也要离开了,就要入冬了,冬天的济南毕竟不是暖和的城市。”

  连城璧道:“您怕冷。娘打算去哪里过冬?”

  韦商笑了笑。

  连城璧又道:“莫非想去金陵找小公子?”

  韦商脸色一变,沉默许久,叹了口气道:“你果然还是听见了。”

  连城璧慢慢点了点头,道:“我全都听见了。”

  韦商只觉得怒火一阵往上涌,到现在她当然已经明白自己被照水算计了。韦商虽然不知道照水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,却还是怒道:“你既然都听见了,还坐在这里干什么?我不仅丢下了你,欺骗了你,甚至还要谋害你的朋友,你最好快赶我走。快赶我走!”

  连城璧微笑。

  韦商脸色变了变,目光缓缓移到连城璧脸上,弱冠之年的青年人很俊秀,简直就是庭中玉树,崖上青松。韦商眼睛酸涩不已,连忙快速眨了几下,嘴唇颤抖着,勉强说出一句话:“连庄主,你不要忘了,你娘亲已经葬身火海,我不过是一个歌女罢了……”

  连城璧的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容,柔声道:“娘,金陵不是好去处,还是跟我回家吧。”

  在这一瞬间,无论多绝情,冷漠的话,都已变得难以开口。

  母子间的情谊,也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毫无罅隙。

  韦商痴痴地望着连城璧,过了许久,才慢慢摇了摇头。

  连城璧叹了口气,道:“无垢山庄毕竟是您的家。”

  韦商道:“那里已不属于我。”

  她目中流下泪来,转过头,道:“从我决心为你父亲报仇的那一刻起,我就已经不是你的母亲了。”

  连城璧微笑道:“可我永远是您的儿子。”

  韦商带泪的眼睛凝视着连城璧,脸色已有些发白,却还是殷切嘱咐道:“你已不是我的儿子,你是无垢山庄的主人!你忘记你父亲曾经教导你的话了吗,不管你要做什么事,说什么话,务必先考虑会否损害无垢山庄的声誉。身为连家家主,你绝不能让无垢山庄在你手中落败。”

  连城璧道:“娘——”

  韦商握住他的手,继续道:“记住你身上背负的重责大任,这是你父亲所希望的,也是今后我对你唯一的要求。四年前,我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无垢山庄,就做好了再也不回去的准备。你父亲已不在了,我情愿离开那里。为了给他报仇,莫说要我做一个歌女,就算真赔了我这一条命,我都会答应。”

  这个决定,她已在四年前就深深埋藏在心中,永远践行,直到死。

  连城璧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冷,忍不住深深凝望韦商。

  这是生养他的母亲。

  可是为什么,在她的心目中,亲生儿子的感受如此微不足道。

  思念,孺慕,一切感情,似乎又在这一刻变得徒劳。

  连城璧微微叹了一口气,慢慢地用方巾擦着手,道:“您若不是我的母亲,我一定不会再三规劝,浪费口舌,可惜您就是。”

  韦商艰难道:“你若真的想我好,以后就不要再见我了,好好守护无垢山庄,守护连家的荣耀。城璧,我知道,你和那些伪君子不一样。”

  连城璧的手动了动,又稳住。

  日头正高。

  卖花郎的叫卖声已停下。

  阳光照在他身上,卖花郎为生活所累,垂着头,竟似在无声哭泣。

  连城璧安安静静地坐在茶楼里,微微低头,眼睛里露出一种深深的疲态。

  这位出身尊贵,受人尊敬的年轻公子,在别人眼中,忽然变成了一个和卖花郎一样平凡的人。

  可他毕竟是连城璧。

  连城璧笑了,他的表情充满了温柔和关心,尤其是他的眼睛,他的眼睛柔和的像是抚摸杏花的春风。

  连城璧温声道:“无垢山庄不仅是我的责任,更是我的家。”

  韦商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,道:“好孩子,你从小就懂事。”

  连城璧看了她两眼,道:“到了金陵,您务必保重身体。”

  韦商道:“我会的。”

  连城璧笑着又道:“小公子蛇蝎为心,噬不见齿,他杀了‘独臂鹰王’,还带走割鹿刀和我的未婚妻,娘同她合作,无啻于与虎谋皮。算来娘心意已决,我也只好请您万事多留心,不要上了小公子的当。”

  韦商勉强笑了笑,忍不住问道:“你居然连小公子带走割鹿刀都知道了?”

  连城璧慢慢道:“我也想不知道,只是,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。只有清清白白的人,才能坦坦荡荡的活。”

  韦商吃惊地看着他,端庄美丽的脸上,缓缓露出一种和蔼的表情,闪烁着泪光的眼睛里,也带着种属于母亲的慈爱,喃喃道:“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,可惜他见不到……”韦商又握住连城璧的手,目中露着无法言说的坚定:“不过沈璧君这个女人,还是不要娶的好。”

  连城璧道:“为什么?”

  韦商低下头,似有些难以启齿,沉默了一会儿,咬了咬牙,道:“她不了解你,也不适合你。她的身份固然足够高贵,足够成为无垢山庄的女主人,但她太会克制自己。看到她的第一眼,我就知道我和她其实是一样的女人,追求刺激、放纵的生活。但我们也不一样,我虽然忍受不了寂寞的生活,但为了你的父亲,我愿意守住无垢山庄,沈璧君不会。我毕竟也是个女人,只有女人才最了解女人,我知道,她绝不是那个为了你甘愿留在无垢山庄的良人!”

  韦商望着连城璧的眼睛,目光闪动。

  母亲是连城璧见过最贤惠,端庄,大方,有礼的女人,他从来不曾见过韦商发脾气,她甚至不会说一句重话,她的语气总是缓慢的,温柔的,即使和最下等的仆人说话,她的目光也是充满善意的,从来也不会摆脸色给人看。

  但现在连城璧却看到母亲因为沈璧君而变得咄咄逼人。

  他第一次觉得对自己的亲生母亲并没有那么了解。

  甚至还有隔阂。

  可母亲当然也不会欺骗他。

  莫非他对沈璧君也不够了解?

  他不由自主又想起了过去在沈家庄的日子,他们刚订婚,虽然从来没有见过面,对彼此并不了解,却也是默契,从容,受人夸赞的。

  武林中人人交口称赞的少年侠客,武林第一美女,合该是一对佳偶良配。

  连城璧虽然谈不上喜爱沈璧君,但也从未想过抛弃这个女人。

  沈璧君毕竟是他订过婚的未婚妻。

  他当然也不能抛弃沈璧君。

  连城璧淡淡地笑了笑,道:“娘,璧君身为我的妻子,当然可以陪伴我一起保护无垢山庄。”

  韦商皱起眉。

  连城璧又道:“哦,天不早了,我该出发了。我虽不知道小公子为何带走璧君,却也不能坐视不理。”

  韦商的心突得落入黑暗之中。

  连城璧笑了笑,没有说话。他实在难以释怀,四年前,面前这个女人——他的亲生母亲——抛弃了他自己。

  她不仅丢下了她的儿子,而且放弃了无垢山庄,甘愿做一个低微的歌女,这一切,仅仅是为了她的丈夫。

  连城璧不能不承认,他父亲的感情并没有那么专一。连非鹤的感情就像是烛火一样,光明又绚烂,吸引着飞蛾将所有自尊与理智全都燃烧起来,燃烧成灰烬。

  莺歌是飞蛾,纪生华当然也是。

  为了那团温暖的火焰,她已抛弃了一切,牺牲了一切。

  这位娇纵任性的娇小姐,养尊处优的贵夫人此刻看上去并不后悔。

  她的心里难道从来没有后悔吗?没有思念过儿子吗?

  连城璧神色自若地凝视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,但他的内心,却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。

  如此孤注一掷的感情,难道不怕得不偿失?

  这样的感情当然是不值得的。

  连城璧心中忽然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,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嘲弄,讥笑,讽刺。

  一个在世人口中已死的人,还是彻彻底底被遗忘的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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